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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代诗文中的国槐
一棵树,冠以国字号,成为开封的法定市树,它就是国槐。这个根植于华夏大地、历史悠久的原生树种,而今在为开封带来绿荫和清香的同时,又成为这座城市一个珍贵的文化符号。所以媒体在报道这一消息时,亲切地称它为开封的“祖母绿”。 在我国,国槐自古以来就不仅仅是一种植物意义上的树种,它更是一株枝繁叶茂的文化大树,在它身上承载着我们独特而厚重的文化记忆。
宋代诗文中的国槐
来源:汴梁晚报 作者:凌寒 发布时间:2022-08-01 08:20:56

一棵树,冠以国字号,成为开封的法定市树,它就是国槐。这个根植于华夏大地、历史悠久的原生树种,而今在为开封带来绿荫和清香的同时,又成为这座城市一个珍贵的文化符号。所以媒体在报道这一消息时,亲切地称它为开封的“祖母绿”。

在我国,国槐自古以来就不仅仅是一种植物意义上的树种,它更是一株枝繁叶茂的文化大树,在它身上承载着我们独特而厚重的文化记忆。阅读宋代诗文不难发现,宋代国槐文化十分丰富,国槐也是北宋都城东京绿化的重要树种之一。作为宋都的开封,将国槐定为市树,传承历史、造福当代,可谓合情合理、可喜可贺。 

东京城里的绿化树种 

经过五代时期的军阀混战,东京城及其四周植被破坏严重,风沙肆虐,对此梅尧臣有“大梁尘土蔽天高”、王安石有“风吹沙度满城黄”等诗句,罗大经《鹤林玉露》中也有“本朝都大梁,地势平旷,每风起,则尘沙扑面”的记载。所以北宋定都东京后面临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治理风沙,改善京师生态环境。为此,朝廷大力开展绿化活动,树种除了榆、柳外,还有大量的国槐。这在北宋诗文中多有体现。 

李长民的《广汴都赋》中有“览夫康衢,则四通五达,连骑方轨。青槐夏荫”的记述。东京城大道四通八达,盛大的车马随从队伍可以在大道上并行。夏日里国槐枝繁叶茂、树荫蔽日,连白天都感到天色阴暗。可见当时的东京城大道两旁,不仅国槐种植很多,而且长势喜人,绿化效果极好。这令人想起唐代诗人郑世翼的“青槐夹驰道”和王维的“槐色阴清昼”等诗句,因为大唐长安城里也是广植国槐。唐宋两都均植国槐,这不能不令人感到有趣。可以肯定的是,这绝不是巧合般的“撞脸”,其中一定有国槐文化的意蕴。 

因此在北宋诗歌中,有许多人写到都城的国槐。宋祁有诗“郁葱佳气护天台,衔尾茸题隘路槐”“夹道宫槐鼠耳长,碧檐千步对飞廊”。梅尧臣退朝回来忽见槐花,写道:“六月御沟驰道间,青槐花上夏云山。”欧阳修在景灵宫奉迎仁宗,留下“行殿峨峨出绿槐,琳房芝阙耸崔嵬”的诗句。苏颂从驾景灵宫,作有“城中三水河通汉,庭下千官棘映槐”的诗句。韩维走在槐阴下,也留下了诗句“高槐左右覆朱梐,绿阴翠气相蒙遮”。王安石在宫廷值班时也有诗曰:“翠木交阴覆两檐,夜天如水碧湉湉。”诗句虽然没有明说“翠木”即国槐,但可以大胆猜测其中少不了国槐。靖康之难后,李复在诗作中回忆道:“当年夹路绿参差,曾拥金舆拂羽旗。”写的还是国槐。 

苏轼的诗歌也多次写到国槐,在和曾开的诗句中,他干脆就称东京城的大街为槐街:“槐街绿暗雨初匀,瑞雾香风满后尘。”笔者此时突发奇想:如果今天的开封,哪天新开了一条大街,是否可命名为“国槐大街”或“槐荫大道”?当然,大街两旁的行道树一定得是国槐。 

梅尧臣也有一首写宫槐的诗歌:“汉家宫殿荫长槐,嫩色葱葱不染埃。天仗龙旗穿影去,钩陈豹尾拂枝来。青虫挂后蜂衔子,素月生时桂并栽。我意方同杜工部,冷淘唯喜叶新开。”北宋宫殿里国槐成荫,郁郁葱葱,天子的车驾在槐影中穿过,皇家仪仗也掠过槐枝走来。青虫挂过槐叶后,蜂类的昆虫又衔住了果实。皎洁的月亮升起来了,国槐与桂树一并生长,相互媲美。好一个清凉芬芳的夜晚,此时作者忽然想到,要是能像杜甫一样吃上一碗鲜嫩的槐叶拌凉面该有多好。 

政治文化意义上的国槐 

翻开《古文观止》,就会读到苏轼的《三槐堂铭》。文章记述了北宋的一段佳话:曾任兵部侍郎的王祐(一说是王祜,死后封晋国公)举家落户开封后,在自家庭院中亲手栽下三株国槐,并说“吾子孙必有为三公者” 。果然他的子孙很多人都有了出息,儿子王旦(死后封魏国公)还做了真宗朝宰相。王旦之后,三槐王氏人才济济、名人辈出。 

神宗元丰二年(1079年),苏轼应王祐之孙王巩之请,作《三槐堂铭》,记叙王祐手植三槐的经过和期待以及他的子孙多有仁德贤能的事实。文章盛赞说“魏公之业,与槐俱萌;封植之勤,必世乃成”“王城之东,晋公所庐,郁郁三槐,惟德之符。呜呼休哉”。魏国公的功德与槐树一起萌发生长;栽植培养多么辛勤,一定经过一代人才能成长起来。京城之东是晋国公府第,郁郁葱葱的三棵槐树象征着晋国公一家的贤德。多么美好啊! 

王祐期待儿孙有出息,为何在自己家中种下槐树,而且不多不少是三棵?原来早在周代,朝廷里就种植有三槐、九棘,以定三公九卿之位,“三槐”就是三公的朝位,三公朝见天子就立于三槐之下,所以“三槐”便成为三公的代称,槐树自此被视为身居宰辅之位的象征,获得了无比尊贵的政治地位。与“槐”组成的词语,如槐宸、槐掖(均指宫殿或宫廷)、槐卿(指三公九卿)、槐鼎、槐位(均指三公或三公之位)、槐岳(指朝廷高官)、槐蝉(指高官显贵)、槐望(指有声望的公卿)、槐第(指三公宅第)等,莫不具有政治意义。说到这里,也就明白了王祐手植三槐的用意了,也不难理解唐宋都城为何大量种植国槐了。 

政治文化意义上的国槐在宋代诗歌中也有体现。沈括在《梦溪笔谈》中记载一个故事,说北宋学士院第三厅学士阁前有一棵巨槐,因此阁子就被称为槐厅。过去传说住在阁子里的人很多都当上了宰相,所以学士们都争着住在这里,甚至有搬开别人行李强占槐厅的行为。故事听起来十分离谱,但国槐的政治文化意义却相当强大。一棵槐树简直成了天上的文曲星,所以士子们忙于应试的季节就称槐黄,赴考就称踏槐。对此范成大诗曰:“槐黄灯火困豪英,此去书窗得此生。”苏轼有诗句“厌伴老儒烹瓠叶,强随举子踏槐花”。杨万里也写道:“阴作官街绿,花开举子黄。公家有三树,犹带凤池香。” 

北宋太学博士朱长文勤奋好学、重视教育,在诗作《公堂槐》中写道:“五纪栽培后,三春长育中。灵根蟠故国,密叶荫儒宫。患与般斤远,歌宜鲁藻同。先儒垂意厚,期此出三公。”诗作以国槐寄寓,期待太学能培养出三公人才。 

国槐意象所表达的情感 

国槐的生命力很强,在我国被广泛种植,一旦扎下根来就蓬勃生长、枝繁叶茂,槐荫清凉、槐花清香,所以无论植于庭院还是街道都令人喜爱,因此自然成为诗人笔下一个生动的意象。宋代就有很多诗歌写到国槐。 

苏轼有一首写槐的绝句:“采撷殊未厌,忽然已成阴。蝉鸣看不见,鹤立赴还深。”苏轼是个吃货,他一次次采槐叶吃,还没有厌倦,转眼槐树就长出了绿荫;树上的鸣蝉就是看不见,警惕性很高的鹤鸟更是立在枝叶深处。苏轼把夏日里茂盛的国槐写得生动而有趣。 

张耒初见槐叶新出,写道:“东皇无处著繁华,亦复分张到我家。他日老苍悲败蘖,今晨嫩绿出新芽。”春天来了,无处不在的繁华也散布到我的家里,往日还在为苍老的槐枝而悲伤,谁知今天一早就长出了嫩绿的新芽。作者写此诗时已经年老,看到槐芽新出,心里当然十分欣喜。 

范成大在他的四季田园诗中写到夏日的国槐。槐树刚刚长出匀称的叶子,就让人感到凉快了,因为青翠的槐叶遮住了炎炎夏日。曾经的三公们只能立于三槐下等候拜见天子,而已经退出朝堂的我正站在阴凉的北窗前。诗歌运用对比手法,抒发了作者闲居时的恬淡心情,笔调十分清新。诗曰:“槐叶初匀日气凉,葱葱鼠耳翠成双。三公只得三株看,闲客清阴满北窗。” 

裘万顷有一首写古槐的诗作:“密叶繁阴画不成,卷帘双眼为渠明。人间炎热无来处,赢得轩窗分外清。”窗前的古槐树叶茂密、绿荫浓郁,这美好的景致是画也画不出来的。卷起窗帘,双眼都为它明亮起来。人间的炎热再也来不到这里了,因为古槐带来了窗前格外的清凉。他的另一首写槐花的诗作,这样表达对槐花的喜爱:“日出柴门尚懒开,绿阴多处且徘徊。槐花满地无人扫,半在墙根印紫苔。”太阳出来了,但诗人还懒得打开柴门,因为他正在绿荫下徘徊。是什么留住了他的脚步?原来是满地没有扫除的槐花。正因为没人打扫,看那墙根处吧,被风吹跑的槐花有一半都没入杂草中了。 

李洪有一首诗写槐荫下的梦境和心境,颇有禅意。庭院前槐树绿荫浓浓,心静下来,一整天都能听到秋蝉鸣叫。此时躺在凉凉的席子上睡上一觉,连梦境都是清净的,什么俗物也打扰不了他的一片禅心。诗曰:“庭前槐树绿阴阴,静听玄蝉尽日吟。枕簟虚凉清梦境,了无俗物动禅心。” 

因为人们喜欢将国槐栽于庭院中,因此国槐常常引发思乡思亲之情。北宋失国,陈与义避难来到邓州。这一天,他漫步董氏园亭,看到新绿勃发的国槐,客居异乡的他心中依然无法平静。他移来一张小床放在西窗下,靠近窗外丛生的竹篁,听春雨潇潇。这雨声中饱含多少对故土亲人的怀念,又有多少难以言尽的悲苦?槐树的新绿没有给逃难的诗人带来半点喜悦。诗曰:“槐树层层新绿生,客怀依旧不能平。自移一榻西窗下,要近丛篁听雨声。” 

爱国诗人文天祥被俘后于北上途中,住宿在汶阳新桥驿。这里黄沙密布、野草茫茫,此时的作者,家国之痛悲哀千古,但依然要做一个慷慨天下的男儿。秋雨凄凄,天色昏暗,一棵孤独的老槐树上秋雨流滴不止,仿佛是诗人流不尽的泪水。诗曰:“去岁营船隩,今朝馆汶阳。海空沙漠漠,河广草茫茫。家国哀千古,男儿慨四方。老槐秋雨暗,孤影照淋浪。”

责任编辑:刘薇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