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颂与讽:读北宋春帖子词
​春回大地,万物复苏。一元复始,万象更新。伴随着立春、春节的到来,通过不同的形式,颂盛世升平,盼物阜民丰,祈国泰民安,祝天下祥和,这是我们中华民族千百年来的文化传统。
颂与讽:读北宋春帖子词
来源:开封网-汴梁晚报 作者:凌寒 发布时间:2021-02-22 08:17:39

春回大地,万物复苏。一元复始,万象更新。伴随着立春、春节的到来,通过不同的形式,颂盛世升平,盼物阜民丰,祈国泰民安,祝天下祥和,这是我们中华民族千百年来的文化传统。北宋时期,于迎春之际,在宫廷的支持和赏识下,翰林院的学士们纷纷拿起手中的笔写下大量以歌颂为主调的诗歌,这就是春帖子词。它是我国古代宫廷节日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
颂:盛世雅音

以诗歌来歌颂盛世自古有之,《诗经》中的“颂”就有不少。北宋立国,结束了五代十国时期的割据战乱,经过几代帝王的励精图治,出现了“八荒争凑,万国咸通”“节物风流,人情和美”(《东京梦华录》)的盛世。因此在迎春的吉祥喜庆氛围中,北宋翰林学士便以帖子词的形式进奉于宫廷,表达对春天的喜悦和盛世的歌颂,以此来祈福纳祥。

名相王曾在《皇帝阁立春帖子》中写到:“北陆凝阴尽,千门淑气新。年年金殿里,宝字贴宜春。”冬天凝聚的寒气散尽了,千家万户迎来了新春的阳和,宫殿里也贴上了“宜春”的宝字,迎接新春的到来。这里,王曾提到我国古代立春时节的一项传统习俗,即贴宜春帖(又称春帖子),在宋代很盛行,因此在春帖子词中多有体现。 

电视连续剧《清平乐》中的夏竦是一个奸臣角色,历史上是否如此暂且不谈,他留下的春帖子词倒是有很多,而且艺术成就斐然。如《御阁春帖子》写春回大地时春日初升、祥云升腾的景象:“金盘晓日融春露,黼帐鲜云荫瑞香”“九门和气冲鱼纶,层宙祥飚起鹤云。”写宫中的春景和吉祥:“冰消太液生春水,日上披香积瑞烟。”《寿春郡王阁春帖子》写早春生机勃勃的景象:“日上苑梅凝素艳,雪晴宫柳弄青条。”雪止天晴,艳阳高照,梅花吐艳,柳条泛青,衬托着宫廷的一派祥和。 

“太平宰相”晏殊的春帖子词也有很多,其《元日词·御阁》写到:“莺谷春风柳上归,禁闱芳树渐依依。尧年亿万如天远,万国欢心拱太微。”“习习条风拂曙来,清香犹绽雪中梅。屠苏酒绿炉烟动,共献宜城万寿杯。”春风习习,芳柳依依,梅花绽放,盛世久长,万国同庆,共同举杯,向朝廷祝寿吧。又如立春日《御阁》写到:“彩幡双燕祝春宜,献寿迎祥重此时。腊雪未消宫树碧,早莺声在万年枝。”《内廷》写到:“双金缕胜延嘉节,五彩为幡奉紫廷。春色渐浓人未觉,玉阶杨柳半青青。”春天来了,积雪虽未消融,但宫树吐绿,杨柳青青,春色渐浓。皇宫金碧辉煌,宫人们备好彩幡,头戴春胜,贴上宜春帖子,准备献寿迎祥了。 

“红杏尚书”宋祁的春帖子词有《皇帝阁十二首》《皇后阁十首》和《夫人阁十首》。《皇帝阁》写春天到来,物华更新,生机勃勃,一派祥和,“春风长乐地,春仗大明天。春酒皆千日,春枝即万年”“阳和今日到,景物一时新。陛下南山寿,长迎千万春”“天上春先遍,世间人未知。黄金装柳蕊,红密点花枝”“日华初丽上林天,殿里春花百种鲜。驱出余寒还故腊,收回和气作新年”“宜春苑里报春回,宝胜缯花百种催。瑞羽关关迁木早,神鱼泼泼上冰来”。 

欧阳修的春帖子词《皇帝阁》中的一首倒有哲理的味道:“朝云蔼蔼弄春晖,万木欣欣暖尚微。造化未尝私一物,各随妍丑自芳菲。”他和司马光也都有歌颂君王圣明功德的春帖子词,如欧阳修的《九夫人阁》:“微风池沼轻澌漾,旭日楼台瑞蔼浮。四海欢声歌帝泽,万家春色满皇都。”司马光的《太皇太后阁六首》:“冰澌半争波先绿,柳叶未生条已黄。四海澄清天子孝,朝回日奉万年觞。” 

王珪的春帖子词《皇帝阁》中的一首,其开头两句描写春天生机盎然,最后两句颇让圣上高兴:“禁沼冰开跳锦鲤,御林风暖啭黄鹂。金舆未下迎春阁,折遍名花第一枝。”

讽:委婉忠言

“忧劳可以兴国,逸豫可以亡身。”(欧阳修)盛世之下,更要保持头脑清醒,居安思危,这是我们的治国传统,是古代每一个明君都应知晓的道理。北宋翰林学士当然也深知这个自然之理,所以在新春之际,他们不仅仅一味地高唱新年“好声音”,对朝廷都是歌功颂德之辞,相反,他们也不忘我国诗歌以诗讽谕、寓讽于颂的优良传统,通过春帖子词的形式,对帝王及其皇后、后妃等进行委婉劝说。这既是为人臣的本分,也是朝廷应该听到的,尽管其资政的功能有限。至于为何委婉而不是直谏,须知这时翰林学士的身份不是谏官,他们写春帖子词的目的也不是进谏,何况又是在节日里,总不能扫皇家的兴吧。

以春帖子词劝谏圣上,欧阳修是代表人物,他的春帖子词《皇帝阁》就有多首。如他以冬去春来、阴退阳升的变化提醒君主亲贤臣、远小人,开创一年施政的新局面:“阳进升君子,阴消退小人。圣君南面治,布政法新春。”他从太平祥和源于皇帝的深厚恩德出发,劝皇帝要想到天下苍生,励精图治:“萌牙资暖律,养育本仁心。顾彼苍生意,安知帝力深。” 

自古帝王因沉湎于游幸玩乐而导致政事荒废的教训多多,所以欧阳修以春帖子词劝勉皇帝要节制游乐:“熙熙人物乐春台,风送春从天上来。玉辇经年不游幸,上林花好莫争开。”上林苑的花非常艳丽,但也不要争相开放,因为皇帝的车驾一年到头还不来。宋仁宗看到后赞赏说:“举笔不忘规谏,真侍从之臣也!” 

不仅如此,欧阳修还在《温成皇后阁》(温成皇后即宋仁宗的宠妃张氏,被追封为皇后)中,以汉明帝马皇后拒绝给外戚封爵之事,提醒圣上要防止外戚擅权:“内助从来上所嘉,新春不忍见新花。君王念旧怜遗族,常使无权保厥家。”在《夫人阁》中,欧阳修还规劝君王重农爱民:“太史颁时令,农家候土牛。青林自花发,黄屋为民忧。”劝谏君王不要迷惑于美色:“黄金未变千丝柳,白日初迟百刻香。圣主本无声色惑,宫花不用妒新妆。” 

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司马光也是如此。他在《皇帝阁》中劝圣上要恭敬谨慎、严以律己、仁心待物:“漠然天造与时新,根著浮流一气均。万物不须雕刻巧,正如恭已布深仁。”在《皇后阁》中他婉劝后妃们要生活节俭,体恤百姓辛苦:“春衣不用惠兰熏,领缘无烦刺绣文。曾在蚕宫亲织紞,方知缕缕尽辛勤。” 

为官五十余年,关心民瘼、体恤百姓的苏颂也曾在春帖子词中劝谕朝廷重视农耕。其《太皇太后阁春帖子》曰:“荆楚牛人驱厉气,安丰枣腊祀苍精。圣朝虽举前朝事,不为禳祈为劝耕。”在《夫人阁春帖子》中他还劝谕宫廷崇尚节俭、杜绝奢侈:“君王崇俭化邦家,禁掖承恩绝泰奢。只拟讨寻钩盾籍,何曾雕刻上林花。” 

苏轼同样也在春帖子词中提醒朝廷劝农事、怜民苦、尚节俭。他的《皇帝阁》曰:“圣主忧民未解颜,天教瑞雪报丰年。苍龙挂阙农祥正,老稚相呼看藉田。”在《太皇太后阁》中曰:“五日占云十日风,忧勤终岁为三农。春来有喜何人见,好学神孙类祖宗。”“共道十年无腊雪,且欣三白压春田。尽驱南亩扶犁手,稍发中都朽贯钱。”在《皇太后阁》中曰:“彤史年来不绝书,三朝德化妇承姑。宫中侍女减珠翠,雪里贫民得袴襦。” 

春帖子词是诗不是词,诞生于北宋。作为一种体裁特殊的应用文体,它主要是由翰林学士在节日里为宫廷撰写,因此具有固定的形式、特定的对象、独特的内容和鲜明的艺术特色。作为一种应景雅兴之作,春帖子词多是对春日胜景的描写和对太平盛世的歌颂,因此作品多为祈福禳灾、歌功颂德之语,富有节庆色彩,辞藻雅丽、格调明快、格律严谨、声韵谐美。但有些作品也对君主和宫廷的为政和修身加以规戒,蕴含讽劝规谏之意。 

春帖子词具有独特的文化价值,它根植于大宋盛世土壤,到北宋中期达到鼎盛,随后进入衰落时期,这与北宋乃至南宋国势的兴衰有着密切关系。

责任编辑:刘薇薇